第186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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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6章
天冷了, 呼嘯的風在房屋外頭肆虐,雜草和落葉都被卷在空中狂舞。
一道微弱的燭火,照亮了整個屋子, 在微風的吹拂下,躍動不止。
如果不是被小心的安置在了青銅燈盞之中,避去了大部分的寒風的話,這微薄的火苗或許早就熄滅了也說不定。
銅燈被一只略顯蒼白的手放在了案幾上, 碰撞間發出沉重的“哚”聲, 如果不是摻雜了足量的金屬,是決計發不出這等音質的聲響來。
這是一盞應當被盛放在王公貴族家裏的青銅燈,不論是做工上的精致, 還是毫不吝嗇的用材,全都不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司會(賬房)能夠用得起的。
要是放在平常,趙無名絕不會將這盞燈拿出來使用,但事已至此, 似乎再藏著掖著也沒有什麼必要了。
今日守衛們找上門來,一堆人恭敬有加的躬身對著他喊“策筆”老爺,其中的原因絕不會單單只是因為他曾在棋桌前忍不住開了口,說了幾個運用于戰場之上的計策。
輕輕嘆了口氣,趙無名知道自己苦心埋藏已久的身份暴露了。
他攥緊了自己凍得通紅的指尖, 想將所有的冰冷之感都握進手心。
但這力道輕微的動作,又如何能夠驅趕身上的寒冷呢?
秦軍圍剿了苦陘,用漫山遍野的兵馬,將一座小小的苦陘圍得水榭不通,要是沒有外援或者別的什麼轉折點出現, 他敢說苦陘不到三日就會被秦軍攻陷。
在這之後,安平、安國——邯鄲!
整個趙國都要淪陷了!
趙無名扯緊了身上的衣服, 讓布料將自己的身體緊緊地裹挾起來,可聽著屋外刮得越來越響的風聲,他只覺得房子裏越發的冷起來了。
這股要浸透心靈的寒冷,就像是多年前面對那尊秦國的戰神,那個好像根本沒有辦法能夠戰勝的人時一樣,冷徹骨髓。
趙無名哈出一團白氣,以此溫暖凍得紅通通的手指,可這股暖意卻快速的被空氣中的水分所吸幹了,轉化為更加要命的濕冷。
沒辦法了,真的是沒辦法了!
趙無名用手撐了一把地,站起身來,翻箱倒櫃的將放在最內裏的那件,年輕時穿的紅狐裘找了出來。
這是他過去,最為意氣風發之時所穿的衣服,就連顏色也是最為鮮豔的,站在人群中可以一眼看見的。
雖然距離現在,時間已經過去得有點久遠了,但因為保存得不錯,尤其是自弱冠之後,他也沒再長高,所以這件紅狐裘上身的時候,還是跟以前一樣,看起來沒什麼差別。
趙括對著鏡面左右側轉著身子,好好地打量了一番自己,發現穿上了這衣服,鏡中人被襯得格外的挺拔,格外的英氣,甚至看起來還年輕了不少。
趙括眼角有著晶瑩的淚水,他搖頭嘆息,這才是他,這才是他呀!
“哐哐,哐哐哐!”
門扉被性急的人一再敲響,那架勢,就像他再不將門打開,對方就要毀了這門,直接闖進來一樣。
最後看了鏡中的自己一眼,趙括心中一道沉重的枷鎖轟然倒塌,好像回歸了當初的那個自己一般,他轉身走向了大門。
“吱呀”一聲,風雪混雜著塵世的人煙味兒撲了趙括滿臉。
門外,一個身形高壯健實的男人低著頭,有些拘謹地站在那裏。
趙括開門搭理他的速度出人意料的快,神斧老爺還以為要再過上一段時間,等到他的身體、手腳、臉和脖頸全都凍僵了,才會有人慢吞吞地跑出來開門。
“咳、咳咳,趙括!別再遮掩了,我們都知道是你了!”
衣衫光鮮的趙括目光一頓,沒有露出什麼被人拆穿的震驚、惶恐的表情來,反是緩緩的露出一個坦然的笑,如同重新迎接自我一樣的平靜,釋然。
看見他態度還行,沒有什麼強烈的厭惡情緒表露出來,神斧老爺繼續說:“這麼多年過去了,你不會還在為那場跟白起之間的戰役而耿耿于懷吧?是時候打一場新的仗來洗刷過去的敗績了!現在,你有我這個一往無前的猛將!還有一個擅長機關術的墨家子弟做後勤!敵國的秦軍將領還只是個沒有幾歲的小兒!”
他那響亮的大嗓門,嚷嚷得街裏街外都要聽見他們兩人之間的對話:“這一回,我們絕對能贏!趙括,放心來吧!代表咱們苦陘,漂漂亮亮地打一場勝仗給百姓們看!”
兩人都不是青壯少年了,可一番話還是說得人熱血沸騰,慷慨激昂。
趙括重新看了一眼神斧將軍,像是再一次認識了他一般,加深了臉上的微笑,不帶猶豫地道:“好!”
“好·····”神斧將軍瞪了瞪眼,聲音卡在了喉嚨裏,早已準備好的長篇大論都不得發揮地憋了回去。
對方答應的速度和態度實在超乎他的意料,按照先前經歷的那些,對方不應該先態度不善地拒絕,無論如何都不願回心轉意,直到他費盡心思,絞盡腦汁的努力之後,對方才終于喜聞樂見地被他用真誠(金錢)所說服嗎?
現在他一開口,隨便講了兩句,對方就馬上同意是怎麼回事?
事情居然這麼順利的嗎?
趙括先他一步走出屋外,離開了一定距離又反過身來望他:“走吧,事不宜遲,城外的秦軍大部隊還在等著我們。”
神斧將軍不甘心地盯視了他一眼,心中期望著事情還能有什麼反轉,需要他表現出異于常人的能力和智慧,才能一一化解。
然而沒有,事情沒有半點要往他期待的方向發展的跡象,甚至于趙括都已經渾身“等不及”摸樣的快要行至小院門口,仿佛根本不需要他的勸說,而他來這裏的行為也完全是多餘的樣子。
正被哽得不上不下,總覺得心中有一口氣沒能順暢的吐出時,前頭的趙括忽然背對著他道了句:“快走吧,畢竟這場戰爭少了您不行不是嗎?”
神斧將軍一聽此話,頓時如枯木逢春,整個人又重整旗鼓,他面色變得紅潤,渾身失落喪氣的情緒也一掃而空,飽滿的蘋果肌高高鼓起,雙眼亮得放光,中氣十足地道了一聲:“誒!來了!走,咱們沖到秦軍堆兒裏去,殺他個來回。”
趙括嘴角隱秘地勾起,眼中閃現過志在必得的神采。
這一回,他除了自己之外,還擁有了一員猛將和一名實力強勁的墨家弟子,這次的勝利,看來是要落入他的手中了。
城主府,墨家弟子荀硯、神斧老爺陳江、“策筆”將軍趙括,三人齊聚一堂,成功會首。
荀硯抱來一卷重而長的畫軸,來到衆人面前後,將其整個鋪展到了地面上。
有半人高的畫軸順著他丟落時的力道往外翻滾,畫卷內側由黑白水墨線條組成的畫面全部展現在了衆人的眼前。
“這是我在回來趙國之後,抽時間記錄的苦陘周邊的山川湖海,雖然時間不太充足,記錄得也不夠詳細,但是,這份輿圖應該能在這次戰役中派上用場。”
趙括甫一看這細節豐富,畫工精致,就連他時常出入苦陘城時沒有注意到的偏僻小徑都畫上去的輿圖,頓時高興得臉上笑開了花:“彩彩彩!這份輿圖一定能幫上我們大忙!”
正在院子裏,揮舞著兩柄斧頭做熱身運動的陳江聞言心中一個激動,手上立時斬出兩記劈山斧,將一顆大樹攔腰砍倒。
轟然一聲,大樹攔腰倒塌,極大的聲勢將屋裏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。
看到那極為震撼人心的壯舉,衆人驚訝中帶著喜悅,一時間喝彩聲不斷。
“彩!彩!神斧將軍好身手!”
“神斧將軍真是老當益壯,都這把年紀了,居然還能三兩下就劈砍倒一顆這麼粗壯的大樹,真是實力不減當年吶!”
“彩!有神斧將軍打頭陣,我們還愁什麼秦軍!苦陘必勝!”
“苦陘必勝!”
同樣在心底暗暗道了一句“苦陘必勝”,趙括突然被城主叫到了名字:““策筆”將軍,您想好我們應該用什麼對策跟秦軍戰鬥了嗎?”
又一次在倉促之間走馬上任,迎危難于面不改色的趙括彬彬有禮地欠了欠身,條理清晰地道:“回城主,在下已經想好了。”
“我們先率軍出戰,讓神斧將軍打頭陣,在一開始以絕對的優勢震懾敵人,而後再假裝不敵,逃回城內,如此,敵人必定以為是他們在對戰中重新取得了上風,扭轉了局面就要反敗為勝,必然會掉以輕心,憑借著一股沖勁兒,跟著我們沖回城內。”
“沖回城內?”城主面有古怪,這般作為,豈不是將虎狼之敵迎入苦陘,跟投降又有何異,照著他的想法做,他們真的能夠勝利?
趙括不知他心中所想,只是緩緩地將心中所想道出:“在此之前,我需要拜托城主大人一件事情。”
“什麼事?”
“在連通城門的地方建立一條隧道。”
“在連通城門的地方建立一條隧道?也就是說他們實則不是進了我們城,而是進了一條連通城門的隧道?”
“沒錯!”
依趙括所言,這條隧道要修建得極為狹窄,讓穿著又重又厚鐵猬甲的士兵無法通過,只有脫下鐵猬甲,側著身子才能通過,另外,還要在裏面布置滿可以操縱的機關陷阱,方便他們把引進來,脫掉鐵猬甲的秦軍們用堅兵利刃、機關陷阱一網打盡!
趙括一番話說得神采奕奕,一如年輕時明豔張揚的姿態:“到時,我們的士兵們早就經過了訓練,想要通過這條隧道簡單無比,而從未行走過如此困難隧道的秦軍則會束手束腳,進也進不得,退也退不得,最後只能死在我們的機關之下!”
城主拍案驚絕:“彩!有了如此妙計,我們一定能贏過秦軍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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